日前,由台灣高雄永添藝術.金馬賓館當代美術館,與德國法蘭克福應用藝術博物館聯合舉辦的「Franz Bette:紅X 線」個展,匯集了德籍藝術家Franz Bette 一众新作及部分過往經典。其中的價值核心,如展覽專輯所述:“Franz Bette對首飾構成及設計觀念的思辯性考量,己超過50年 ”。
具體來說,此次展覽囊括了別針、胸針、物件等一系列當代首飾。除此之外,一些頗具空間意味,體量多變的其他類型作品也協同展出,共同定義了展覽的基調。此文,為避免不必要的他議,有意將各類作品統以「別針(PIN)」相稱,假定這些作品,彼此功能不分,藉由組合,產生關聯。這其中,需要特別指出,每一個「別針」皆為一個獨立個體,別針與別針之間,除了光、影 、空氣,再無他物(即無實體)。當中,維繫際遇的紐帶,是為因緣。特別是,每一個「別針」,與其自身在光影空間留下的「針影」,同塑了一種視覺聚焦,「針」與「影」的互動,映射出一種變幻莫測,極具話題的美學關聯。以下羅列三類,漸進式的,逐一闡釋。
冇 針 亦 冇 影
假設,這世上「冇針(無針)」,那麼無庸置疑,藉由光而產生的「針影」也就無跡可循。如此,我
是否可以這樣判斷:「無針」作為一種命題,在展覽脈絡中,是一類「假命題」、「偽命題」甚至是「錯誤命題」。因為在客觀世界,「針」作為一種介質,它的存在,在物理場域,可被真切的感知。圍繞它,同時也營造了其他的客觀現實。所 以,問題出現:如何驗證,推理乃至捍衛「無針亦無影」之論斷,以及在何種上下文,以怎樣的觀察方式,最重要,以怎樣的思維方式,驅動這一立論的成立,是為討論的關鍵。
這裏,以展覽的整體設計為例,承接以上論題。此次「紅x線」的展覽策劃,給予觀眾從一個側面,窺視藝術家及其策展團隊的理性求索:除陳列藝術品外,力求塑造一個全新的,可切入的觀察視角。所以,它既不像一般的展覽,只求藝術品的高完成度;也不像保守的「原型化」展呈,以套用模板的方式,表現一種可預期的結果。此展,一些看似不重要,非高精度,小尺寸繪畫作品,令人無法忽視。它們與其他三維(立體)作品同場陳列,作為一種必要的闡釋,意象的銜接了兩個因建築構成而相離的空間。那些流動的、線構的繪畫,或許也可稱為「草圖」,律動在平坦的紙面;同時,這些充盈舞動感的畫紙,也不經意的,蜻蜓點水般的懸式於牆。當線與紙、與空間,經由互動,產生一種強烈的生命質感,作品的「趣味性」、「律動性」、「可變性」及「開放性」由此力透紙背。特別是「開放性」,在求「穩」或求「非穩」的空間設計中, 轉而成為策展的隱性基準。這一點,既表現在允許觀眾,在沒有任何先入為主的經驗下,構建自己與作品的關係;同樣,對於策展者,希冀藝術觀的潛在性承載,也不無助瀾。作為觀眾,如悉心領會個中深意, 並進一步用個人方式予以詮釋,那麼一種必然的變化即可預知:觀眾開始學會對習以為常的、所謂「有序」的世界觀發出警覺性反思,一方面提升自我意識,一方面藉以挑戰個人思考的限度 ─── 再思索:「二維繪畫」是否僅止步於「平面性繪圖」?換言之,繪畫的性質是否唯常態的平面性而不可巋動?新的觀察角度與思維方式啟示:繪畫,或許是一種時空中的「針」,它以穿越時空的方式,意象的呈現一類隱匿的,卻不可低估的稟性 ── 一種「空間研究 」,繼而承認繪畫與生俱來的內化的立體性。那麼作為立論的回應,思考是否「有針」或「無針」?這裏,怕是可以肯定:「無中即生有」。
相反,但理念上也是一種相繼。設想,將立體樣式的別針固定在某一空間場域,比如,穿戴於身。那麼,我們是否可以對「針」,如此閱讀:它並非一件慣常認知中的立體作品,相反,它是一張平面繪圖,具體來說是一種“透視研究圖或空間草圖(perspectival drawing or spatial sketch) ”,可以「檢驗胸針(針)與空間情境的關係 (examining the subject of the space around the brooch (pin)) 」, 展覽的藝術專輯,如此陳述。換言之,配戴於身的是草圖,是畫。因此,「有針」
「無針」,「有影」「無影」,「平面」「立體」,在此脈絡中,彼此間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,兩兩之間,互為轉化,難分彼此。最重要,慣常認知中的「信念」被逆轉,這一認知的浮現,皆由藝術家通過智力運作向外滲透,需要看到,它挑戰了觀眾的接受度;但同時,也開啟一種新的思維激盪,以一種看似無聲卻勝有聲的方式。
有 針 卻 冇 影
銜接以上思路。若無「影」,那麼,我們對「針」的解析,是否可以理解為:一組徜徉在平坦表面的時光「交錯線」。這其中,需要留意:由藝術家創作的「交錯 線」,事實上並不安於成為真實世界中的所謂「靜物」。在物理場景中,它們正在努力追逐一種持續延伸的擴張感,以跳脫外表的「自囚」現狀,這一點,非人的思維不可知。
具體來說,作品藉由水平和垂直的環狀形體,旋轉的、變化的,向兩個維度:縱深及外圍不斷延展,希冀超越地表的藩籬,甚至,跨越宇宙的侷限。其中,令人深 思:這一跨越時空的宏大視角,不過初始於一個輕盈微物 ── 「別針」。當中可測的尺度與不可知的維度,巧妙的疊印於一處。也因此,無影之物,在映射空間(mapping-space)和物質空間(object-space)之間,接合了一種無縫匹配; 同樣,在真實空間(real-space)與想像空間(imaginative-space)之中,浸 透出一種微妙張力。
另一個頗具深思的意象,需要我們改變視角,通過近距離探視,體察別針的個中況味。以選材為例,藝術家對材質的考量,其複雜度,遠超材質本身固有的樣式或價值。經過類比的材質選擇 :羊皮紙與線繩;低碳鋼與竹籐等等,這些出人意料、非常態的並置,組合在一起,如藝術家自我剖析:它們「集合為一種『骨與皮 』的關係 」。這一關係 ,實為一種張力,一種介於「骨皮」之間,拉鋸般的張力。二者的互動,也從一個側面,印證了張力的靈活性與可測性。
無影的「骨與皮」,作為一種隱喻,以一類不對稱,但視覺上保持均衡的作用力
(也可抽象為一種「角力」),引領我們所見:在所謂的錚錚鐵「骨」上,柔軟的「皮」正點化狀的被緊箍,然而,「不安份的皮」,以一種環向的交錯,略帶抗爭的、不斷向外,恣意縱橫。彷彿一條不斷延伸的線,在一個開放的平面無盡伸展, 向著無窮的世界,散發求索之力。這一切,足以令我們的深信:此時此境,顯有一種物質可以像「無影之針」,既釋放自身的形式,也自由觀者的感知。
有 針 亦 有 影
經由光線,生成別針的每一個部件或細節,皆向著開放的空間,投射一抹,意味非凡的神奇之影。唯一的要求,即針(實體)離開地表或平面,聊以微尺。這一觀 察,觸動了藝術家的反思,結合理性操作賦以「實幻並用」,以此確定屬於個人的表達方式:從型態至顏色,從尺度至材質,不斷實驗。一系列交錯的線狀實體,與兩類「影」—— 真實的「影」與描繪的「影」(即 繪製的「影狀的線」), 兩兩相交,一同形構一個層次豐富、結構深邃的集體幻像 :多樣的層次,與變化的光線互為作用,在光影交錯,層疊交匯處,營造出一種實真存在,卻不安於現狀的「超現實幻境」,這一「幻境」,亦為身處其中的觀眾,帶來意義非凡的體驗。
此外,扁平狀的「影」與「針」通過交互運作,於空間構建出一個逼真表象。當光線改變其入射的強度、形狀或角度;隨之,引發「影」的一系列回應:迴響,轉化並遷移。如此,藝術家敏銳的捕捉這一變幻的光學經歷,並清晰的認識:保持作品的持續鮮活,特別是,賦予其空間的自由感,並將它時序化的延伸至未來。如此,「針」既有的傳統功能 :作為空間中的型態邊界,得到了擴張。同時,也附增了一個全新的屬性 :成為一種「對位變奏 (count-point)」,連接兩個既獨立,亦相互依存的系統:線條與光影,彼此相遇、相知;相對,相峙。
這種穿越時空的「對位變奏」,進而也讓觀眾,意識到時間的維度。藝術家的個人實踐,在作品與空間互為激活的過程中,實證:他不僅考慮此時此刻;亦不僅只思索作品與空間的互動關係。除去對實境效果的體察,藝術家讓自己的思考,既承接過往的個人歷練,同時,也開啟面向未來的可能發展……由此,我們深入其中,方才了悟,所有元素的運用:比例、層次、尺度、乃至運動等,皆為整合一個解析 的形體 ── 「藝術」而服務。這一點,深層次的揭示一種非深思熟慮不可及的能力:對律動,連貫及持久的詩性表達。
結 語
誠然,沒有一個時代像今日,在各時段、各場域,所謂的「實時通信」正變得簡便異常。與此同時,無時不在「實時監控」,也從個人移動終端至人造衛星;從微觀至宏觀,24小時全局覆蓋。由此,一種強烈的無望與迷惘,開始纏繞人類,甚至於它的存在,業已混淆某些人,對兩種世界:客觀與虛幻的邊界認知。某些特定的環境下,這種「迷惘」正成為一種令身心飽受壓力的無端干擾,讓人無所適從。如此,思考如何最大化的轉移壓力,已成為全人類共同關注的話題。
選擇面對而非逃避,Franz 跨越時空的思辨性探索,無形中給予我們,面對客觀現實的途徑化解析:在「有針」與「無針」,「有影」與「無影」間,藝術家用意象的構成與辯證的哲思,考據一項事實:解放思想 —— 那麼,無須尋找,方法即在那裡 —— 那是一種遼闊的無盡想像力,令思維活力充盈,令理念恆久遠悠,不懼時空。